「不然，你說，為什麼每個人看到許正泰都會勃起？」
八月和朋友見面的時候，朋友這樣反問我。那時我們在論證的是「一件事物的外觀是否影響一件事物的本質」。說完這句話，朋友急著修正，「不是啦，應該是說為什麼會濕……嗎？」幾個生理男乾笑了幾聲，意識到自身性別成見未除，心裡默默知道原來的說法比較好，根本沒必要改口的。誰也沒想到兩個月後我要親自驗證這件事。
我最近確實在思考這件事。我是說，外觀到底是不是本質的敵人這件事。或者更細緻地問，外觀干涉本質到什麼程度、是我們可以接受的底線呢？所謂外觀不是長相、穿著或者有沒有駝背之類的，或許這裡用「名相」這個詞比較接近 ── 讓我開始想這些的契機是，晚安詩前陣子常常分享我寫的東西，而那些東西，在晚安詩的頁面通常會拿到一萬多個讚。而，同樣的東西，放在別的地方，比方說我自己的專頁的時候，讚數大概是兩百個。許多人會在晚安詩的動態下留言，說蕭詒徽寫得多好多好，不禁讓我去想，我到底是真的很好，抑或只不過因為我出現在一個比較多人看得到的地方。
其實讓我重複回到這個問題的事情還不少：
．去年底，樂沐法式餐廳結束營業了。主廚陳嵐舒在聲明文中寫，自己不喜歡曝光，「只想安安靜靜地烹調出心中的滋味」。「但在這個世代，安靜等同消失。」她不想為宣傳而宣傳，所以決定暫時休息。實際原因究竟是不是這樣沒有人知道，我要說的是，我一直到看到這則新聞的時候才知道樂沐法式餐廳的存在。如果我不是我，那時應該會瘋狂嘲諷自己吧。
．因為職業因素，最近我在某些地方的某些作品會使用化名發表。我會對來邀稿的對象說明這件事，然後說「若這一點與你們原本預想有落差，就也不強求合作」。我總是在回完這樣的信之後，想著為什麼我會自動地這樣想要告訴對方這件事。是因為我認為我的名字已經比我的能力更珍貴了嗎？為什麼，我在事前這樣向對方說，而不是在執行之後告訴他們：用不用本名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。完全不影響我已經做到的一切。
其實我漸漸會對不認識我的場合感到安全了。上周在某間書店，店裡的人說我的名字很眼熟，緊接著問我是不是在出版社工作過。那三秒內我的心情，從「好喔以後辦會員都要用假名」到「喔沒事兒沒事兒」繞了一趟。想想自己真的好荒謬，又不是百萬粉絲的 IG 帳號，光這樣就把自己搞得風吹草動。每次有人說他看過我的名字我就好想回可是你不認識我，該說幸好還是可惜呢我的笑容總是太厚。
天知道為什麼許正泰採訪那天第一句話就是嗯我對這個名字有印象。
我覺得我訪得很糟。原因是我準備的問題到頭來都是他們十年前聊過的問題了。玩音樂的人好像被世人規定不能漸漸地老，他們會一口氣二十歲三十年，然後在五十歲那年忽然七十歲；我誤判了他們所處的狀態，擬了像是「所以，傷心欲絕在倒數的是什麼？」這種自以為是的問題。
為了這樣的我，那天他們大概把自己倒帶了一些吧。而我，一邊說話，一邊有不停快轉的感覺。
為什麼名相會困擾此刻的我？有兩種可能。
一是比較善良的，我非常害怕我終將／已經配不上我。我不想當一個宣傳大於內容的人。
二是邪惡的，我只是瞧不起別人的名字而已。痛恨擁有真正的東西的人，無法被等量的真正看見。這背後的意思是，我覺得被看見的人都是假的。
但怎麼可能呢。
訪問結束之後，官靖剛告訴我我訪得很好，我的訝異逕行於色：「你在安慰我吧？」散會之後，又故作大人般地想：嗯，對啊，他是在安慰我，他是大人了。我可不能把那當真啊，自己覺得不好，那就是不好了。
可這樣一想，我又成了誰也不信的人。年輕人就是這麼難搞。
十月，珊妮老師的演唱會，發生在這場訪問之後。在台下無論怎麼尖叫，都覺得自己是隱形的，這感覺真的很好。許正泰上台的時候，我叫破喉嚨（是真的破音，身邊的愛人可以佐證），珊妮做球給他，問「有人知道傷心欲絕什麼時候也要在這裡辦演唱會嗎」，我大叫：十一 ── 月 ── 九號 ──
台上，他聽見了。笑著說：左邊這邊叫得很大聲欸。
過稿時，這個專頁收到他的訊息。
他說，訪問完一直想告訴我，這篇訪問可以多一些我自己的感觸，放在最後當後記之類的。
但前陣子才因為在訪稿裡放了太多自己的感觸而遇到一些事。許多個小時之後我回他：訪稿後面不能再加什麼了，但我總是會在這裡分享我寫的訪問，大概就是他原本覺得我可以做的吧。（而且每次在這裡分享的時後總是寫得，嗯，放感情的樣子）
我的名字有時不能是我的感情。反之亦然。他說都好，我說十一月九號我會去。那應該會是有趣的一天吧，因為同一天上午，我要去領我的第五個林榮三文學獎。好像應該要是個大人了。
「獎金剛好拿來買酒聽你們唱歌。」我幼稚地說。
對了，他也投過文學獎，小說，寫了他家對面魯肉飯攤，那天聽他說那個故事，居然沒拿獎，好像有點扯，不過反正他也不需要。
如果要在分享這個連結之餘同步分享我寫的這些，可以用網頁版 Facebook 按「分享......」然後在「包含原始貼文」方塊打勾。這段和這篇訪問以及上面的事都沒有關係，只是一直有人來問，我總是得找個機會說。
至於我見到許正泰的時候到底有沒有勃起，說真的，這不干你們的事。
反正我不要死得太難看 ──
專訪傷心欲絕：總之，我們長大了
http://www.biosmonthly.com/interview_topic/10140
採訪撰稿_ 蕭詒徽
攝影_ 湯詠茹 Deer Deer Tang
責任編輯_ 李姿穎 Abby
傷心欲絕「遜到簡直是個藝術品」發片專場
2019 年 11 月 9 日（六）19:00 入場 / 20:00 開演
台北 Legacy 傳 音樂展演空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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專輯《遜到簡直是個藝術品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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